“她不是你的孩子,你不要让她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好吗?”仿佛是担心自己的话韩述没有听懂,她又压低声音重复了一遍。
“那你给我个解释,孩子是谁的?别跟我说是你堂哥的,你堂哥收养的孩子怎么会丢给你养,你看上去像个好保姆吗?你倒是拿个可以说服我的理由出来。”韩述开始耍无赖了,轻易就将自己认同的“谁主张,谁举证”、“疑罪从无”的立法理念抛到了火星上,至于什么“公民隐私神圣不可侵犯”更是无稽之谈。
“孩子的确是我从福利院收养的,但我的底子不干净,条件也够不上,所以我堂哥帮了忙。至于为什么,这是我的事。”
又来了,为什么就不能换一句,每到这个时候,韩述才觉得自己充满了无力感的。他气焰顿消,心乱如麻。孩子不是他的?这些日子里,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结果,毕竟现实不能等同于肥皂剧,而且,就在半个月前,他还想过,假如以后结婚了,也永远不要孩子,做一辈子的丁克族。更重要的是,跟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共有一个血脉相连的结晶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可是他听到这个答案,忽然觉得难受了,不是失望,也不是疼痛,就是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断了,但是又没有痛感,怅然无边。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究竟站在什么立场指责她,好像任何一个立场都站不住脚。从当年到现在,谢桔年虽然都让他受不了,但是她从来没有做错——错的人是他自己。她的退让助长了他的嚣张。
“这么说吧……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并不好……”
“呃,其实我过得还可以了。”
“别打断我好吗?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时候我年纪太轻,也不怎么懂事,我,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没去找你,因为我怕见到你,很怕,见到你我会想,原来,原来韩述是这样一个人……我的意思你懂吗?我好像欠了你钱,但我不知道拿什么还,我就得躲一躲,所以我宁愿不知道你在哪里。我就是这么没用,你应该看不起我……”从来没有一场辩论或者陈述让韩述觉得是这么艰难,世间的语言好像都成了虚设,万万千千的词汇,他就是不能找到一个合适的。
“这么说好像有点儿无耻是吧。”他自我解嘲地笑了一声,继续说,“这些年,我快要说服我忘掉那些事情了,不能想,否则关了灯就睡不着,很困的时候就会胡乱地做梦……好像差不多成功了,我就见到你了……我,我很难受。”他说出了这句话,那些拙于表达的情绪忽然就有了个出口,无论说什么,其实都归结于这一句,于是他重复着,“谢桔年,我真的很难受。”
桔年看了一眼四周,一个引人注目的男人在她面前沉痛不已的画面绝对不是她希望出现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的。别人也许觉得他这番话语无伦次,但是她终于领会了韩述想要表达的意思:“你觉得对不起我,希望忏悔是吗?”
韩述怔怔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好,如果你心里有愧,就直说吧。韩述,说啊,跟我说对不起……你为什么不说呢?说你错了,说你向我忏悔,说你对不起我!”
韩述有些茫然,但是在他脑子正常运作之前,那句话已经脱口而出,它在他心里潜伏了多少年?
“对不起……桔年,对不起。”
谢桔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好,我原谅你了,韩述。”